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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北鹿泉铁行会馆 晋商筹建

发布时间:2014-06-17 13:36:34 点击:0
旱码头的昼夜
  鹿泉在明末清初就闻名全国,地处山西、陕西与河北的交通要道。其中以铁货经营最为著名,当时实力雄厚的山西铁器商人很多,他们共同出资在获鹿修建会馆,作为经商的山西人聚会、居住的场所,也是进行买卖的商务中心。
  铁行会馆始建于雍正二年,即公元1724年,整个会馆面积1450平方米。铁器商人在这里的活动一直延续到民国,大约二百余年。
鹿泉的商业于何时开始兴盛,这个问题很难查考。所有的资料里只找到一句话:“自唐宋至明清,贸易范围远至冀东、辽宁及川陕一带。”(《记忆鹿泉》)其实,仔细一想就可以知道,鹿泉的商业地位,应当是与古驿道相伴相生。历来人们喜欢强调古驿道的政治军事意义,强调帝王将相们的故事,但当那些大人物身影远去,更多在古驿道上往来穿梭的,是商人、手工业者、平民百姓。是他们造就了这一“线”的繁华,而鹿泉,就在这条线的东口。“凡东货西运,至此必改车运为驮运。凡西货东运,至此必改驮运为车运。这一装一卸之间,造就了货物集散、人客往来的一片繁荣景象,鹿泉由此被称为旱码头。”《记忆鹿泉》主编郝庆寿说。

  用今天的思维简单理解,过去的获鹿城相当于一个大批发市场。但又不止于此,本地亦有石材加工、烧石灰等工厂,有许多前店后厂、集手工业与商业于一体的店铺,更有饭店等发达的第三产业。还是按地域来说吧,据西关(解放后划为六街)老人张永乐回忆,沿古驿道自西向东进入鹿泉,经胡申铺到白鹿泉时,即已有饭店、茶棚等餐饮服务业。向东到土门关两村,商铺多了起来,不仅有餐饮住宿,还有药房门诊、日用杂货等。出东土门,沿驿道进入县城西关,就进入获鹿城的繁华商业区。这里的店铺五花八门,什么都有:粮店、布店、药材店、山货店……其中,有两种店与运输有关:麻绳店和骡马店。西关街的西段多麻绳业作坊,为来往驮户添充绳索套股。中段有骡马店五六家。所谓骡马店,是供客商及骡马休息的旅店。古驿道上走不了大车,运货全靠牲畜驮,甚至得用骆驼,比如运送山西铁器中的大口面锅,只有骆驼能胜任,“那时候街上的驼铃声整宿不住。”

  出了西关街东阁,即到太平河河滩。那时,从西关到南关,整个太平河沿岸都是繁华的商业区。虽然河岸高处有固定店铺,但更多的是地摊儿。“太平河是条季节河,不到雨季,每天都是市场。”南关(即四街)老人赵九辰说。郝庆寿回忆,如果赶上集日,河滩里更是人头攒动。饭市(即小吃摊)、枣市、荆货(即荆条编的各种器皿)市、钉鞋市、糠市、冷货(即不常用的东西,多指各种玩物)市、估衣(旧衣服)市、花生市,各占一区。

  “太平河商业带”的两头,一头是西关,除西关街以外,在西门北侧还有牲口市和人市。所谓人市就是雇人的地方,雇短工、雇奶妈、乞善友(也就是找厨师),都在这里。商业带的另一头是南关,这里有多条商业街。南门直冲着南关大街(今向阳南大街),这里多门面豪华的茶叶店、花(棉花)店等。南门外边,沿城墙根儿向西延伸的是海仔沟(当地读为“海子沟”),这条商业街上卖什么的都有,门面华丽。南门以东,沿城墙根向东并北拐通到东门的那条路,叫顺城关,这里有钱铺(相当于银行)、鞋铺、烟袋铺、丝织铺等。

  东门内外,多饭店、旅店、妓院。这里是富商大贾谈生意并消费娱乐的地方。赚了钱的或到饭店吃吃喝喝,或到妓院寻欢作乐。旅店中讨价还价的争吵声、酒楼里的猜拳行令声,妓院传出的丝竹乐声及笑声骂声,响彻整条东关街,很晚才能安静下来。

  与东关的夜生活相对应,潭沟街的生意人是早睡早起的好榜样。在顺城关以南,从南关大街向东延伸一条潭沟街,这里的店铺以铁器行为主,批发山西铁货,如种地必不可少的锄板、铁锨、犁铧,做饭必不可少的大小铁锅。每天一早,西来的骆驼骡马,东来的大车小车,都集结在潭沟街,卸货装货,人喊马嘶,混杂着驼铃叮当,热闹一上午。晚上东关最热闹,而白天这段时间属河滩大市场热闹。故而当地有俗语:“早潭沟,晚东关,不早不晚下河滩。”

晋商以会馆为家

  在往来于获鹿城的商人中间,晋商占了很大一部分。他们在获鹿城建了自己的行业会所。铁行会馆(亦称东会馆)就是山西铁货商集资建的,它在过去的潭沟街东头、今天的会馆路上,如今这里是部队驻地。鹿泉文保所张所长带我进入,这是一组由前后二进院落组成的建筑群,据张介绍,除照壁、山门(同时也是戏楼)、钟鼓楼已毁外,其余如东西碑亭、前院东西厢房、过厅、后院东西厢房、正殿东西耳房、正殿等十余座建筑,都保存基本完好。

  我对正殿印象深刻,其面阔三间,悬山顶,前带卷棚顶抱厦。与一般抱厦的房顶和正殿房顶相连不同,这座抱厦是在正殿前边另建的,房檐矮于正殿,虽与正殿“勾心斗角”,但并不是一体。抱厦石柱上刻着两幅歌颂关羽的对联:“大义参天志士仁人齐俯首,英名盖世愚夫庸妇亦倾心”,“豪杰虽为圣人绍文宣而兴起,英雄得称夫子开武穆之韬钤”。穿过抱厦走进正殿,屋里空空如也,想来既然晋商崇拜关羽,原来这里应该有关公画像或塑像。

  对于初访者来说,正殿最吸引人的是檐下那些斗拱,几乎没有不雕刻装饰的,其中“斗”多变化为云朵状,“拱”、“昂”多变化为龙头和如意云头。这种“花式斗拱”,在我所走访的本地古建筑中,只记得苍岩山两座桥楼殿是同类样式。井陉那地方与山西多有交融,而铁行会馆又是山西人所建。驻在这里的修缮施工单位工作人员小曲说,这座会馆是典型的山西风格。我问何为山西风格?他说:见多了,一看就知道,但一下子也不好概括,最后举了一个例子:三雕(木雕、砖雕、石雕)精美。

  有钱!没钱哪能雇的起好工匠如此精雕细刻?但“有钱”绝不是晋商仅有的“符号”。他们既吃苦耐劳,又有强烈的本土意识和团队观念,秉承传统礼义道德,他们不仅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,在中国经济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,也在大江南北留下了多座晋商会馆、山陕会馆。张所长告诉我,各地晋商会馆都有一个共同点:前为戏楼,用于演戏酬神等活动,后有正殿,供奉关羽像。清朝时,在晋商商号中曾有过一个规定:所有从业人员,都不得在商号所在地携带妻子家眷或结婚纳妾,而探亲分十年、六年或三年一次,每次三到四个月。因此,从十一二岁入号,到六十岁退休,一生中回家探亲的机会最多不过十几次。为了淡化思乡之情,他们以会馆为家,逢年过节张灯结彩,备好美酒佳肴,又请戏班唱家乡戏,以娱乐身心,排遣寂寞。事实上,会馆的功能是多方面的:既是宗教场所,又是同乡商人的落脚处。

  与东会馆遥遥相对,在县城西南牛山山坡上,有一个由山西和获鹿两地商人(包括钱行、杂货行、棉花行等)共同创建的西会馆,名“晋鹿会馆”,又称“山右会馆”。其规模更大,原有三进院落,占地近5000平方米。现仅存一座大殿、东西两座厢房,外加两座石牌坊,为鹿泉“市保”单位。石碑显示,西会馆创建于清乾隆三十六年,重修于清宣统三年。

  东会馆比它的年代更早一些。1991年,部队在办公室门前发现了一通石碑:“建修悬钟石牌坊记”,此碑不仅告诉了人们东会馆的创建年代,更记述了民国初年商人们的忧国忧民之心:“自古祀典昭垂礼乐并重,钟之器亦乐中一器也。铁行有前清雍正二年创铸之钟,旋即时运承平,神人以和,弃未悬设。及至民国肇基,于今四载,中外不靖,殊失前日之和,世人犹睡如梦。故建坊特悬□(已佚)子午钟,届时一鸣,金声四达,岂惟足以动神听,亦且警梦醒,爰勒诸贞珉,以冀永垂不朽云。是为记。”

  盘点鹿泉还未写到的两处“省保”,都属于“近现代重要史迹及代表性建筑”一类,都与当地的工商业有关:一处是山西商人在鹿泉盖的会所,一处是申后村人在山西发财以后回来盖的豪宅。老房子沉寂角落多年,再也不见当年富商大贾进进出出,街巷间再也不闻讨价还价的高声喧嚷,因为鹿泉作为旱码头的时代已经远去,但人们一直难以忘怀,他们在记忆的角落里细细搜寻,试图还原那个时代的画面、声音、气味、颜色……

拒建火车站 繁华向东移

  现在,东会馆的钟、悬钟的石牌坊都找不到了。想当年,一群穿着长袍马卦的商人,庄严地聚集在石牌坊下,其中一位年长者用力敲响大钟,钟声回响在老城内外。他们希望国人怎样警醒?他们认为一个“醒来”的世界应该是怎样的世界?

  清末民初,先是八国联军入侵获鹿,后来又有晋、奉等派系军阀在此混战。八国联军(主要是法军)在获鹿呆了不到一年,被驻守井陉的清将刘光才打败后就退走了。后来的军阀混战,从1920年一直持续到1927年,当地商业受到严重打击。获鹿县专门设了“支应局”,为过往军阀提供车辆、粮食等物资,当然,这些都得从老百姓身上出,摊派到商户头上的苛捐杂税名目繁多。

  但这只是旱码头衰落的原因之一。隐藏在动荡时局背后的,是新生产力的崛起。1901年,京汉铁路(时称平汉铁路)开通了,但车站没设在获鹿,设在了获鹿县境内东部小村——石家庄村。据郝庆寿考证,当时,施工者勘察选址时,打算将获鹿车站设在县城东关外、海山西侧的校场岸一带。消息传开,以县绅王字润、葛朝纲为首的一班人坚决反对。他们以战后余悸未消、建车站会破坏获鹿这块风水宝地为由,一再申请抗拒。当时的县知事是谢鉴礼,他深知在获鹿设站对其今后的经济发展大有好处,耐心开导王、葛等人说:“车站是交通之枢,是商贾集中之地。工商繁茂会给县城带来繁荣富庶。他人求之不得,你们为何挥之犹恐不去!”这帮人回答说:“纵有万金之利,亦不愿获鹿设站。”在县绅们一而再、再而三的纠缠下,谢鉴礼只得进京谒见其知遇恩人某王爷,请为从中斡旋。最后答应车站移至县城东三十里外镇头区东北的石家庄村。县绅们仍顽固请求将车站移出获鹿县界。谢鉴礼说:“获鹿所以能日进斗金,主要赖其为秦晋出入的咽喉要地。铁路修通后,县城工商势必一落千丈,旱码头随之衰退,我不能为后世遗此穷困之患。车站定在石家庄村,所属获鹿县,还可从中受到利益,决不再外移!”

 1906年,平汉铁路全线通车。第二年,正太铁路建成通车。从此,山西的铁货、粮食,再也不用骆驼、骡马驮运了,而东货西运也直接走火车,不需要再在获鹿城停驻。县城一些大的商号逐渐东移石家庄,旱码头的地位被一个蕞尔小村所替代,谢鉴礼的话不幸言中。对于这件事,几十年来人们一直议论纷纷,对王、葛等县绅多加指责,说好事坏在他们手里。郝庆寿认为,王、葛等人反对在获鹿设车站,其出发点也是为获鹿着想,并非为谋求一己之私利。给他们戴上一顶思想保守、目光短浅的帽子也就够了,不必再过多指责甚至戴上“历史罪人”的大帽子。“原属获鹿县的一个小村发展成了大都市,这对于获鹿来说未必是坏事。车站建在石家庄,固然使旱码头受到很大影响,或者可以说旱码头已经东移到石家庄,南三条取代了海仔沟,但获鹿也没有像当年谢鉴礼说的那样留下了‘穷困之患’。鹿泉的综合实力还是有目共睹的。这里的山,这里的水,这里的土地,这里的人,都是优势。”郝庆寿信心十足地说。

巍峨的高家大院

  在获鹿县城东边,快到石家庄市区西三环的位置,有一个大村名为申后。申后村的东部已开发为果岭湾、神奇庭院等小区。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之间,有一片灰瓦灰墙的老式住宅圈在围墙内。当我好不容易找到它,叩开围墙大门,爬上旁边省文研所在此新建的大楼楼顶,向下俯瞰时,我深感遇到了此番鹿泉之行最好的建筑风景。

  三进院落,除了东南角的门楼缺失了,其他都保存完好。十余座、几十间房屋围成三个四合院,足以称为“建筑群”。且这些老房子风格如此一致,特征如此鲜明:其梁架举架高陡,使得屋脊异常高耸,使得只有一层的瓦房,看上去竟比今天的三层楼房还显高。所有房子都是起脊硬山顶,从侧面看都是一致的高耸之态,让人联想到一波一波的海浪,抑或一座一座的山峰,于无声处形成了一种韵律、一种节奏上的跳跃感。

  据说,这是典型山西风格的建筑群,体现了山西民居的特点。我也看出这里“三雕”精美:石柱下的鼓形柱础上都刻着精细的人物故事图案;房檐的砖雕有的部位采用了透雕;门楼正对着的影壁墙更是大幅砖雕作品,只可惜在动乱的年代,图案被砸掉很多,如今人们猜不出原来图案是什么,宁可不补,也不随意增添、违反修旧如旧的原则。

  高家大院注重细节,但装饰却并不繁缛,总体上给人以简洁大气之感。而且,由于建成在社会大变革时期(历时三年,建成于1927年),因此这院落里又融进了一些西方元素,有许多不完全遵循古制的做法。如正房门窗,有的是中式风格,有的是欧式风格;既有木格扇,又有百页窗。

  高家大院的建造者是申后村人高鸣蛟。当年,如果他生意一帆风顺,如果他如愿将另两处大院建成,这里又将呈现出怎样宏伟的景象!

  了解高家故事的过程并不顺利。我走访了多位老人,来拼起当年故事发展的链条。王贵龙等听老辈人讲,高家在申后村没有什么地,他家发财是到山西阳泉开煤矿。但挖着挖着与别人矿界打通了,因发生透水,对方才得知,于是把他们告了。对方是否如某些村民所言有阎锡山“罩”着,不得而知。如果对方是本地矿主,想来外地人不太可能受支持。高家打官司花了很多钱,自此家道败落,撤回老家,兄弟三人各建一处宅院的愿望也没实现。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高家一段时间还很有钱。可祸不单行。高鸣蛟有个小弟弟,想到部队当官,于是频繁给部队长官送钱,结果上司看出他家有钱,有一次竟把他关起来,声言如不给钱,立马枪毙。他家人凑了好多钱,才把人赎回来。王贵龙认为并非此人犯了什么错,纯粹就是被上司勒索。

  “就这样折腾,高家还没空。”王贵龙说,后来,有军队(大概是皇协军)住进他家,把他们撵出去住。期间当兵的上房抓鸽子吃,无意间在屋顶(毛头纸吊顶里)发现了银元财宝,“这下当兵的发财了,把他家所有房顶都掀了,高鸣蛟活活气死,高家彻底败了。”

  解放以后,高家的儿子们去了京津,再没回老家。土改分房,跨院分给了高家亲戚,而主体院落分给了贫下中农。但贫下中农们并不敢去住。原因有三:第一,当时刚解放,怕时局有变,住进去再被赶出来;第二,住不起。王贵龙举例,平常人家的窗户很小,高家三间正房五扇门窗(包括隔扇),光换窗户纸就换不起。更何况冬天,平常小屋用柴火烧炕就行了,他家屋子那么大,不烧煤暖不起来,谁烧得起煤?第三,怕“压不住”。据说,大院最高的那间房,屋脊比北邻的关帝庙还高,人们觉得自己一介平头百姓,哪压的住这么高的房子,“没那个命。”大队也不占这房子,很快房子归了公。县里多个单位占用过。

  如今,文物部门花费不菲的资金,对高家大院分期进行修缮。这让人想起当年高家盖房时花的功夫,王贵龙透露的细节让人难以置信。“夯地基的时候,抬起一千多斤的大石头往下砸,一早起两三个钟头时间,砸3下。一天砸16下。铺瓦,一天铺一米来宽的一溜儿,主家说是不是山西工匠嫌饭菜不好,请请他们吧。请他们吃完喝完,却回复说:全部掀了重铺,从现在开始,一天铺半米。主家想不通:请你们是为了加快进度,这样不是更慢了吗?工匠答:这样铺,保证房顶十五年不漏雨不长草。”

  看着高家大院这样的“作品”,我很感慨,现在的楼房,有多少能称得上是“作品”呢?

  来源:燕赵晚报文/记者 安春华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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